如果懸疑電影在片頭打上一行“根據真實案件改編”,觀眾往往就要比普通的觀影狀態多了不少恐懼,因為往往哪怕是十分優秀的編劇,也無法想象到人性真正的惡,無法描繪被害人所經曆過的至暗時刻。昆明的一起連環失蹤案就是這樣,哪怕已經過去了近十年,想起殺手張永明的作案過程,還是令人不寒而栗。
雲南晉寧是張永明的故鄉,1955年他作為家中的二兒子出生在了這個並不和睦美滿的家庭裏,張永明的父母感情並不算好,即使是吵架也不會避開孩子們,造就了家裏緊張壓抑的氣氛,這對張永明和他的哥哥這兄弟倆的性格,都產生了一定影響。
兩兄弟的性格裏都有偏激、陰鬱的一部分。張永明的哥哥由於年紀比張永明大一些,他的暴戾和心理上的扭曲要更早顯現出來,村裏人說,張永明的哥哥與人發生衝突時是不會好好溝通的,也聽不進去人勸,往往是抄起一個趁手的物件,或鋤頭或掃帚,抓起來就打,打完就走。這樣喜怒無常的性格使得張家兄弟在村裏幾乎沒有朋友、玩伴,久而久之兩兄弟也就理所當然地變得更加孤僻。
但是張永明是曾經有過一個好朋友的,也是張永明這一生中屈指可數的一位好友,他叫路世榮,路世榮是一個很講義氣的男孩,年少的他可能被自己的家庭教育的不錯,他並沒有像別的同齡人一樣排斥、疏遠和不敢接近張永明,反而主動靠近他,想帶他進入正常的夥伴圈子。
雖然已經不能弄清楚當時路世榮和張永明的友情到底是不是後來村民描述的那麽純粹,但是我們仍能感覺出路世榮的出現,可以說是對張永明的一個救贖,但是這樣一位溫暖的少年也沒能將冷漠的張永明從心理的偏激上拉回來,甚至險些喪掉自己的姓名。
1974年的聖誕節,19歲的張永明和路世榮在張家玩,玩得太晚了就在張家住下了,但是半夜張永明的父母就被慘烈的叫聲驚醒,開燈衝向張永明的房間發現路世榮被張永明綁了起來,而張永明則拿著一把水果刀,一下一下刺向路世榮。
在張家父母的阻止下,張永明恢複了理智,隨後他就矢口否認自己的行為,說自己是在夢遊,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沒有概念。 也許是路世榮念及朋友一場,也許是路世榮的父母覺得孩子受的傷並不嚴重,願意留給張永明一家一些情麵,張永明最後隻在少管所裏呆了幾個月就回來了。不過從此以後,張家兄弟在村子裏更加讓人不敢接近,家裏有孩子的家長也都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要靠近張家人。
後來張永明找到了一份在瓦窯場做工的工作,在村民眼裏看,他也算是長大懂事,安定下來了。張永明平時不愛張揚,在工友的眼裏,是一個很老實的人,但就是這樣的一個老實巴交的工人,殺了人了。
張永明在瓦窯場有一個同事名叫楊樹榮,一次張永明和楊樹榮一同出差辦事之後,就隻回來了張永明一個人,張永明的說法是,兩個人辦完領導交代的事情之後就分開了,他不知道楊樹榮之後去幹什麽了。
楊樹榮的家人找不到楊樹榮來廠裏苦惱的時候,張永明也非常冷靜的一直陪同在旁邊安慰她們。後來是楊樹榮的家人報警了,報警之後警方介入,展開調查,張永明作為最後見過楊樹榮的人肯定要被詢問,在多次詢問中,張永明都堅持自己最開始的說法,自己沒再見過楊樹榮。
如果不是半個月後楊樹榮的屍體被人在小樹林裏發現了,也許張永明的心理素質足以讓他逃脫這次懲罰。具體張永明為什麽會對楊樹榮下了殺手,他自己也語焉不詳,隻說心情不好,不高興。僅僅是因為自己心情不好就斷送了一條無辜的生命,張永明已經冷漠的無可救藥了。因為故意殺人,1979年張永明被判死緩,後來經過獄中表現良好獲得減刑,最終服刑19年後,張永明被釋放。
如果張永明的故事到此就能夠結束,那可能隻是一個普通的惡性案件,普通到過去幾年除了當事人就幾乎沒人能再提起。但是沒想到的是,十九年的牢獄生活都沒能改變張永明內心的偏激和陰鬱,反而變本加厲,使他徹底成為了一個吃人的魔鬼,毀了更多的家庭。
1997年,張永明被釋放之後回到家鄉,一個人住在入獄之前家裏的老房子裏,張永明的父母已經在他服刑期間過世,兄弟姐妹們也都各有家室,不再回老家,與他更是沒有聯係。張永明也沒想著再聯係他們,而是一個人開始了出獄之後的生活。由於張永明是有前科的人,村裏一般人也不敢和他交往,久而久之張永明又和少年時一樣,孤僻,生活冷清。他養了三條狼狗陪伴自己,平時就給狼狗丟生肉吃,狼狗被他養得很凶,全村上下更沒有人敢靠近張永明的家了。
如果能這樣一直平靜地保持這個平衡,倒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每個村子大概都有一個或幾個性格孤僻怪異的居民,平時也引不起什麽注意,村民們也會默契的不去主動撩撥。2008年前後,張永明得到了一筆政府征收土地的補償款,盤下了一個冷凍庫,他做生意做的還不錯,肉總是又新鮮又便宜,生意也越來越紅火,賺的錢足夠張永明生活。但是2008年開始,村子裏頻繁地發生失蹤案件,打破了村民和張永明之間這個微妙的平衡。
2011年,有一個叫李桐的年輕人回到了晉城富有村老家過中秋。他已經在省城的美發店找到了一份工作,想著過節之後就不再去外省打工了,留下來照顧母親和殘疾的父親,撐起這個貧寒的家,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但從9月16日早晨,他出門買菜開始,他就再也沒能回家。家人尋找之後,找到最後見過他的是網吧老板,但李桐十點多就離開了網吧,像掉進了人海裏,撈不出一點蹤跡。
這在後來是一個懸案,甚至連“案”都算不上,因為李桐的父母並沒有報警,她始終抱著一個21歲的男孩既不會被拐賣也不會在熟悉的家周圍被尋仇的想法,覺得李桐可能是自己走了,從沒想到孩子可能已經遇害了,所以哪怕她心痛萬分,也還是沒報案,也是由於此,李桐這個名字沒有出現在當時媒體公布的連環失蹤名單上。
現在已經很難說清李桐是不是張永明出獄之後做的第一起案子了,在李桐失蹤之後的第八個月,大學生韓耀也不知所蹤。但和李桐的消失不同的是,韓耀的消失,牽動了媒體,成為連環失蹤案得以偵破的突破口。
韓耀不是晉寧縣人,他是在讀於雲南工商管理學院的學生,雲南昭通下屬的鎮雄縣人,2012年6月他將從雲南工商管理學院畢業,四月份他去了昆明名基岩土工程勘探有限公司實習,2012年4月由公司派遣,他去了晉寧縣的工地上實習負責勘探地基的工作,13天後,他沒能等到完成實習順利畢業,就失蹤了。
那天早晨韓耀正常上班,熱心的他準備幫一個忙碌的同事回辦公區取落下的手機和一些下午要用的資料,說是辦公區,其實就是員工宿舍,簡單搭了幾個活動板房,後來警方調取韓耀的手機記錄,記錄顯示9點鍾韓耀和同學通過話,信號不好兩個人也沒說幾句話,約好了晚上再說。回去取了東西他把身份證借給了還在休息的同事拿去上網,就匆匆往公司返回了。此後韓耀就沒了消息。
這一路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如果說非要有什麽可疑的地方,那就是公司和辦公區之間,途中會經過鑫雲冷庫。中午一點多的時候工友們發現韓耀不見了之後迅速開展了尋找工作,附近的網吧、旅館、樹林、水塘都找了也沒人見過韓耀了。
韓耀的母親是個很有智慧的女人,她了解兒子,韓耀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孩子,如果他有什麽急事需要去處理,一定會和別人交代一聲的。現在無緣無故失蹤,一定是出了什麽事。經過反複思量,韓耀的母親和姐姐當即趕到晉寧向公安機關報案。
報案之後韓耀的家人也沒有放棄自己尋找,他們印了很多韓耀的照片,在韓耀最後失蹤的南門村附近分發,希望能得到一些線索。在尋找的過程中韓家人得知,在這片區域已經接連失蹤了好幾個人了。失蹤者都很年輕,而失蹤地點也似乎都指向了南門村的鑫雲冷庫周圍。
韓家人通過追查韓耀失蹤,也追查出另一起離奇的失蹤案件,在韓耀失蹤前的兩個月,一個叫采雲偉的男孩也失蹤了。采雲偉剛剛17歲,初中畢業後就托叔叔的關係來到鑫雲冷庫工作,和李桐一樣,采雲偉也是富有村的人。
被害人之一
2012年的2月份,采雲偉去冷庫後門20米左右的公共廁所上廁所,之後就失蹤了,而此前,甚至還有三個鑫雲冷庫的員工都在這個公共廁所附近無故失蹤。這條小路通往一個魚塘,途徑包括韓耀工作的工地在內的幾個工地,平時沒什麽人會特意從這經過,所以人不多,冷清極了。韓耀的母親認為,兒子就是在這條路上出事的,而之前的幾起失蹤也都不是偶然,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麽聯係的。
由於派出所拒絕將幾樁失蹤案並案處理,韓家人隻好自己多方奔走,聯係媒體和記者,在韓耀失蹤後的一周,雲南信息報正式刊發了一篇名為《小青年離奇走丟 牽出連環失蹤案》的報道,將包括韓耀在內的幾個少年失蹤案聯係起來,成為連環失蹤案。
除了推測這些少年已經遇害外,因為當時發生過一起當街搶人之後拉到黑磚窯強迫勞動的事件,還有很多人猜測這些少年是被抓到黑磚窯賣苦力去了,而在很多家長的心裏都是傾向於第二種猜測的,因為無論如何這讓他們心裏覺得,他們的孩子還活著,還有可能找回來。晉城鎮附近的磚窯廠多達三十多家,被害人的父親母親經常去附近磚廠挨家挨戶地找人。一位父親為了找自己的兒子,去過雲南8座城市,詢問了100 多家磚廠。
不是沒有人懷疑過鑫雲冷庫,張永明是一個有殺人前科的人,但是這十多年來他雖然不合群,卻也沒鬧過事,一直也稱得上算是個安分守己、重新做人,再加上張永明並沒有什麽異常,甚至韓耀失蹤的那天下午,張永明也照常去公園下棋。所以幾次追查,鑫雲冷庫和張永明都被忽略了。
媒體報道連環失蹤案之後,引起了省廳的高度重視,省廳牽頭督辦之後,警方很快查到了張永明這裏,一進到張永明的住處就知道,就是這了,就是他了。張永明的家不大,一共隻有20多平方米,屋子南麵就是廚房,廚房裏堆滿了大塑料桶和小陶瓷管,塑料桶裏全都是肢解過的人體組織和切割下來的四肢,陶瓷罐子裏竟然還單獨放了腸子。
房間東邊是床,床上六七個編織袋裏滿滿放的都是各個被害人的隨身物品和衣服,還有雙肩包、證件、手機等物品,堆得滿滿當當,韓耀的手機、電話卡、銀行卡等隨身證件就堆放在其中。南牆上還掛了一塊三色塑料布,在布下方的地上擺放著四個金屬盤,盤子裏有幾塊人體的骸骨,已經經過了粗糙的清洗和打磨。廚房裏還有一個木頭製作的盒子,木盒子裏有一塊風幹的人類皮膚令人觸目驚心,皮膚上還有一朵玫瑰花和一隻小豬的圖案,這是其中一位失蹤者的紋身,被張永明切下保存了起來,令人不寒而栗。
保留下受害者的遺骸和私人物品作為紀念物,這倒是中外變態連環殺人魔們的共性。不知道張永明與這一屋子殘肢內髒為伴一起入眠的時候,心理會是怎樣的活動。除此之外,屋子裏到處都是被害者留下的衣物、襪子等,有一些就晾在窗戶前麵。整個房間宛若人間煉獄,經驗豐富的警察們也受不了這樣的場景,紛紛嘔吐起來。
後來經過專業的偵查手段,比對了現場留下的人體組織和衣物上麵的DNA,能確定遇害的人數是11人,但當警方問張永明到底殺過多少人時,這個惡魔隻是冷靜的說,我不記得了。他也拒絕交代殺人的原因和過程,隻是更輕巧地說出了一句殘忍的話:“都當鴕鳥肉賣了。”其實無論是警方還是張永明,心裏都明白,死的人遠不止於11個,但是警方沒有證據。
在麵對警方詢問時,他沒有再做多餘的掙紮,沒有矢口否認但也沒有和盤托出,隻是交代了他的心理過程,他說自己心理沒什麽波動,也沒有恐懼,對於他來說,殺人和殺牲畜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從2008年開始,他就開始作案了,挑選的也都是獨行的少年,弄死之後就碎屍或者掩埋,把多餘的肉拉出去當鴕鳥肉賣掉或者在冷庫裏凍起來。
令人絕望的還在後麵,張永明被抓捕之後消息就傳開了,曾經心理還有一絲幻想的失蹤者家人此刻才麵臨真正的絕望,他們心裏更希望自己的家人是被拐騙到黑窯廠了,那樣起碼還有生還的希望,但進了這個殺人魔的院子,就真的有去無還了。李桐的母親也在圍觀的人群裏,她甚至都沒想過這和自己家會有關係,在她心裏兒子應該隻是出走了。直到警察的通知才徹底澆滅了她的希望。
李桐的身份證出現在了張永明的臥室裏,而經過李桐父親的辨認,李桐失蹤當天所穿的黑色皮衣、灰藍色牛仔褲,以及一枚戒指都在張永明家中被找到,李桐確認遇害。可悲的是在李桐失蹤後沒多久,李桐的父親就遇到了這個賣鴕鳥肉的男人,他也跟著其他買的村民一起買了一些。
張永明被抓
張永明不但殘忍,更為扭曲的是他拒絕向死者家屬道歉,即使在庭審上他也仍然是這個態度,這個令十幾個家庭支離破碎失去親人的罪魁禍首,絲毫沒有悔意。
2012 年 7 月 28 日,張永明因以極其殘忍手段殺害 11 人,被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以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2013 年 1 月 10 日,張永明被執行注射死刑。
張永明的一生也許並不是沒有挽回的機會的,歸根結底是家庭教育的缺失,父母關係的缺位和家人的冷漠塑造了他冷血殘忍、暴力陰暗的性格。這也對天下為人父母者做出一個警醒,言傳身教的善良和溫馨的家庭環境是一個人為人處世的立身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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